苏横散文二题
作者: 苏横 文章来源:绩溪县作家协会 点击数: 65 更新时间:2024/8/31 15:10:57

 荫帽和箬笠

  文/苏横

 

家乡的草帽,叫荫帽。它是由麦秸秆编成的,极普通又粗糙的造型,圆顶凸起,帽肚较大,编它的人估计是不分男女老幼,默认戴上的就是一个可以扛天立地的劳动者,女子还好,小孩子戴上,就有趣的很:脖子是不见了,只看到胳膊腿顶着个大帽子在动;四周大盖檐,没法像那种掐了细铁丝的洋帽可以凹造型;颜色是统一的麦黄,风吹日晒再加上汗水的浸渍后,会变成干涸的土褐色,像一个农人被田地耗尽了精力,留下一个瘦硬的壳,枯槁却轻盈,这是那剩下的灵魂。

荫帽帽肚大,人们可以拿它盛各种东西,野外采的一把蓬纍,田地里随手摘的几个番茄,荫帽兜着就可以拿回家。有时想这汗渍咸津的帽肚,会不会影响蓬纍的口味——因为野生的蓬蘽,我们都是不洗即吃的,后来读到陶渊明的葛巾漉酒,就又释然了:便利和美味前,清洁暂且靠后,无伤大雅。荫帽帽檐宽,田地里干活累了,走路脚乏了,就垫着在路边、田塍上坐一坐,十分方便。这两项功能,颇类似鲁迅先生笔下绍兴的乌毡帽。

箬笠却是另一种模样。它圆而扁,为遮雨,帽檐大出荫帽很多,帽肚同样不小。我小时候带着大人的箬笠,绳子系得再牢,头在帽窝里还是活动自如。打箬笠的材料,一部分是竹篾,另一部分便是箬竹叶。这箬竹叶,听父亲说,必须得是三伏天里去摘来,方强韧耐用,其他时间采的便不够牢韧,易开裂生虫,这些日常的细碎,仍暗含一些严肃的坚持。

和雨伞相比,箬笠极适合劳作时穿戴,和它相配的还有蓑衣。田间地头,这样的装束,自是从古而来,最妙的还得再拉上一头牛,而这披蓑戴笠牵牛的,尤以背微偻人清瘦的老者为佳,那便是活脱脱一幅江南田园水墨画了。

小时候,可能一方面是孩子小,贪玩,记不住事;另一方面,那时时兴散养,不像现在孩子养得精细;再则,学堂在村子里,真有什么事,走几步家长也赶得到……我碎碎叨叨讲这么多,主要是想请出“送雨具”这段童年经历。

小学时,经常课上着上着,忽然走廊上来了谁谁的家长,放一把伞,靠在门边,有的或许叮嘱几句,有的使使眼色便走了。大家就都知道,老天爷下雨了。然后,送伞的家长渐渐多了起来,但终究不会很多。一般这个时候,我只有巴巴地看着,肚里很有几分不高兴,因为,终其小学五六年,妈妈似乎都没给我送过一次伞。对于这件小事造成的“感情创伤”,我和妹妹日后提起时一致深表认同。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因为奶奶年纪大,妈妈田间家里实在太忙,落雨时,她自己都躲避不及,怎么还够得上给我们送伞呢,实则班里大部分同学,也都是这样的境遇吧。

母亲没有给我们送过伞,我们却给田间的母亲送过几次箬笠。记起来,似乎都是傍晚农家临收工的时候,也不知是奶奶提醒,还是我们突发孝心:看到天黑黑地阴下来,便和妹妹一合计,拿着箬笠到田间去。

田间很大,随处三三两两都有干活的大人,我们俩也记不着自家的田地具体在哪,只晓得往那个方向去,然后在田畈里高声喊:“少红,少红!”心里觉得又好玩又有几分惶恐,毕竟这是少时唯一直呼母亲名讳的时候。有时去的路上会遇到一些大人,他们也未带雨具,若是看老天爷下雨的架势并不强,便说一句:“你们来赶雨哟!”语气和话头里都有些责备。我们愣愣讪讪的,也不知道当时回了啥,就又往前走了……

四时晴雨,荫帽和箬笠与人相伴长久。时光里的这些物件,触摸一下,便是一段温暖的回忆吧。

 

 

   搭车    

文/程姣

 

小时候,觉得去县城,是件顶稀奇的事;而县里,就是外面最大的世界。那时去县里的新公路还没开通,从七都搭班车去县城,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甚至更久。

班车是很自由的,招手即停,挥手可上,不过一个村子也会有几个固定的候车点。我们村最常停的点,便是十字街到头的村口处。十字街是旺川村的主街,两条街道交织,呈“十”字形,东西走向的东侧便一直延伸到马路上,我们就叫那一处为“马路上”或“公路上”,至今,这一带仍是全村的商业核心区。

去县里的班车,一般都不太空。从始发站上庄镇出发,一路上零零散散陆陆续续地,装上了好多人:去县里上学、买东西、看病、办事情的,老家在岭北回来看父母又回县里的,老头老太去城里看孙男孙女的,小孩儿去县里亲戚家玩的,年轻人去县城再坐车去外地的……当然,除了各种人,还有各色物:往县城带的,往往是各样土产:油、米、鸡蛋、干笋、腊肉……似乎几百年来没变过;而从县里拉回来的,那肯定会有不少开村庄风气之先的新鲜玩意!我父亲便在我小学毕业升初中那年,从县城拉回来一个VCD和两个大音箱,直到现在,这玩意儿还时不时在我家楼上咣其咣其地奏响,而俺爸,却已从那个颇有开进城务工风气之先的意气青年,回蜕成养花遛狗两鬓斑斑的守院老人了。

去县里的班车,一般都开不快。从始发站起,一路上各种常规不常规的上下客点,错综复杂,不计其数:有人在岭头上,有人在岭脚下;有人说:“再开过去点,那个岔路口边头停”;有人说:“哎,到哩到哩,就这家店门口”;有拎了篮子提包,车到了,人先上,外面的人再一样样递东西;有家里来人接,结果这接的人认出车上一个亲戚故旧可不得唠嗑几句再走。

去县里的班车,一般都不安静。从上的第一个人起,似乎每个人都有人认识,有人认识司机,有人认识售票员,有人认识路边卖拓馃的老汪,有人认出前排的小学老师,有人被外婆家村里的大婶瞅出来:“哎,你是丽吧,都这么大了!”有人和坐边上的聊起来,叙了半天,原来还得叫他一声舅。

以前来往县城的公路,会经过一个叫鸡公关(旧称稽公关或嵇公关)的地方,那段路呈S形,弯又急又陡,去县城走鸡公关时是上岭,现在都能回想起司机把车子先往一边大打,然后又大幅度地往另一边打,我们在车子里就一会翻到这边一会靠到那边;从县城回来便是下岭。不管上岭下岭,这里都极险,也是出过事故翻过车的,我自家大姑母便遇到过,幸好命大,有惊无虞。过鸡公关,紧张之外,还会让人生出几分仪式感,因为每次到这里,便知道去县城的路差不多已走了一半了。这种紧张又确定的感觉,便在这条去往县城的路上,伴随了我们多年。

现在,县城到上庄、旺川一带,早已修好了路程更短的新公路,也不再取道惊险刺激的鸡公关了。平坦顺畅的新马路、一个又一个的穿山隧道,便利舒适的私家车、各种叫车软件……来往县城,早已没有小时进城般的稀奇,而原来的班车,现在也统一改称了公交。固定的发车时间、确定的上下客点,一切都向着城镇文明的标准化、高效化靠拢,然而,班车上此起彼伏的乡音、熟人的招呼、各种万年不变的土产、给人捎东西的便利、照顾老人家时灵活机动的停车……我们总还是能在这开往乡村的巴士上,找到依稀往日的人情滋味。

 

 

 

 
版权所有:绩溪文联网 网站备案许可证:皖ICP备13000040号
联系电话及传真:0563-8153973   0563-8153973
联系地址:龙川大道28号行政办公中心C404室 邮编: 245300 投稿邮箱:jixiwenlian@126.com 代理域名注册服务机构:北京新网数码信息技术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