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鱼
文/俞绍中
我出生在皖南山区,一个叫大溪的小山村。大溪村坐北朝南,绕村蜿蜒曲折的小河,将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与四面环山巧妙地镶嵌在一起。河水清澈见底,翠竹的倒影在波光下扭动,成群的小鱼在河面上追逐嬉戏……
这是一条给我的童年带来无穷乐趣的小河。儿时夏季,常常趁着父母午休或外出农活之时,和伙伴们一同偷偷跑到河里划水。一群七八岁至十三四岁的孩子全光着屁股,像鱼一样游弋在河里,其间的清凉和惬意自不必说。
最初,我们小一点的孩子并不会游泳,看着大一点的孩子在水中轻松自如,羡慕极了。心里那个急啊!可游泳哪儿那么容易啊!只好忍着内心的期望,在岸边浅水处两手撑地,尽量伸直身子两脚分别上下击打水面,以这种“狗刨式”努力地反复练习,眼巴巴望着在下一个中午自己能像鱼一样自由腾挪。练习了几天,大着胆子向深水区游去。可是脚尖刚离开水底,“咕咚、咕咚”两口水呛入口中,吓得赶紧退回来。
小屁孩的自控力瞬间就被河水的清凉打败了,呛几口水算得了什么,一个夏天过去了,我们大都能成为驾轻就熟的高手。
关于河的记忆,大部分还是与鱼有关。除了游泳,小河吸引我们的还有游弋的小鱼。为了提高河床水位,分流水渠灌溉农田,小河每隔一段都会设置一条拦河坝。拦河坝的坝下,由于长时间的河水冲刷形成了一个深潭,经年累月深潭成了下游一带河流里小鱼的家。
深潭里的水呈墨绿色,深不见底,让人望而却步。一群群的游鱼自由地在河面上游来游去,三五寸长红绿白相间的美少“红鲫鮹”与小而精灵的“青皮妞”自由地嬉戏恋爱,一两只青皮妞后面总会有一群红鲫鮹追随。
水深且冷,于是它们会游出深水区,淌到温度稍高些的浅滩上去嬉闹交配。深潭与下一个深潭相距百米远,有的居然游到离深潭几十米远的浅水滩。恋爱求偶的本能使鱼儿忘了自己已处于危险境地。这就给我们创造了捉鱼的机会。有的鱼很机灵,也可能是从下水潭游上来的,我们拿块石头突然冲进浅水滩时,它们会就近逃向下个深水潭,这样它们顺水而下我们就没办法捉了。若往上游逃,我们就快速用高抬腿或跨栏似的脚步跟着撵。撵出近几十米,鱼慌不择路,有的会一头扎进某块青苔里,尾身露在外面,顾头不顾尾,我们只需伸手一把捉住就行;有的会在某处突然停住,喘气观察,我们眼到手到,举起石块砸去,鱼当即白肚朝天浮出水面。有的鱼非常熟悉来路,跃出水面三连跳,这样就溜之大吉了。大部分鱼也是能逃过追赶回到上面的深潭里。
大人会用“下鱼床“的办法捉鱼。事先在家中准备一个近两米长的竹水槽,就是把碗口粗的一段毛竹对半破开去净竹节,再备一个间距约半公分似竹丝凉席的鱼床。在某一急水滩上用石块垒一“V”型小拦河坝,在V尖近处横放一米多宽的竹水槽,让水像瀑布一样往下冲。水槽下铺上鱼床,微斜悬空支撑,使冲入竹床里的水注能从竹床丝缝隙流尽。鱼床除进水一边另三边用杂草柳枝围严实。这样不小心滑进鱼床里的鱼,就乖乖地在里面躺着……用鱼床捉鱼偶然性大,如不是偏远处,极有可能被别人“顺”走 ,所以捉到的并不多。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在个把小时内捉到足足一大碗——在深潭出口不远的急水滩上,用石块围一个适当大的“U”型石圈,开口朝向深潭处,口宽约三四十公分。太阳正当时,我会拿着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木板躲在不远的荫凉处,看鱼群悠闲地游出深潭,游向石圈,沿圈门游入石圈内。待那一群鱼全部进入到石圈后,我一跃而起,拿起栏板将石圈出口封住,并用沙砾及沙子把栏板垒严实,然后开始瓮中捉鳖。鱼会不停地在圈内打转,急寻藏身之地,有的会飞出石圈逃跑,但大部分会钻进我事先设置的石缝中。我伸出两手成包围状,轻手轻脚地伸入某石块内捉住鱼。有的石块内藏多条,那只好先捉一条,放进嘴咬住头或者甩到远一点的岸上,然后捉下一条。有时会摸到土螃蟹,蟹钳夹到手时,吓得一激灵,快速拿出狠狠砸向大石块,看那蟹黄崩裂才解恨。
大概鱼的记忆很短或健忘,抑或是另外一群鱼吧,急水滩上的太阳对它们有非常大的诱惑,不一会又有鱼群追逐嬉闹着进入石圈。如此反复,每关一次石圈门便能捉到三五十条不等的鱼。
呆在水里的时光快乐而短暂。烈日当头,脸上有些许火辣辣的灼痛,该歇息回家了。我便用柳枝条穿起几十条鱼,兴冲冲往家的方向走。提在手中的鱼串红花白相间,活蹦乱跳,一路摇晃,煞是好看。
捉鱼,既解了玩水的馋,又收获了河中美食,家长干活回到家,看到这满满当当一大碗鱼,是不会责难我玩了一个上午的水的。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生活还相当匮乏,桌上有一碗新鲜的小河鱼,家人每人夹上一条,连头带骨嚼碎就着干饭一起下肚,是相当惬意的。还有那鱼汤,浇在柴火铁锅烧成的锅巴上,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那脆脆声,那散发出的鱼香味,现在想起都禁不住唾津潜溢。
童年的杂货铺
文/张娟
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里都有一间杂货铺,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杂货铺总能让我们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
八零年前后,村里有一个集体的供销社。两位营业员是比我父亲年长些的中年男子,一位姓潘,一位姓龙,住在我们附近的村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模样,给人一种亲切感。
后来政策变化,村中独有的供销社被关停。为方便乡亲,地方领导便决定让村民自办小店,也就是杂货铺。因父亲是退伍军人,国家有优待政策,开店的机会便落在了我们家。
于是,全家人风风火火准备起来,先是请木匠上门打了两个货架,又陆陆续续采买了不少货品。不久,小店就开张了,店铺选在村中心聚集地,是一间很简陋的小屋,里面被收拾得干净又整洁,商品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一张有抽屉的旧桌子用来做柜台,还有一些从家里搬过来的椅子和凳子。
店里的酒平常都是散装售卖,因为只有过年过节才有人买瓶装酒。散装的酒都是些本地土吊粮食酒,装在酒坛子里,坛口用沙袋盖着,配以漏斗和几个不同规格的酒吊子。酒吊子竹制,规格有一两、二两和半斤。店里的酱油也是散装,储存和售卖方式与酒无二。常见村中小儿拿个瓶子,兴冲冲跑来到小店里替大人打酒、打酱油。或许,“打酱油”这个热词就发端于乡村杂货店?
那时,逢年过节时兴以送白糖当作礼物,而店中白糖又多为散装,需店家包成更为小巧的礼包售卖。每当父亲忙活着包白糖礼包,我便在一旁细瞧:父亲先用秤给白糖称重,一个礼包一斤,确定无误后倒在铺展好的包装纸上,然后提起包装纸两角,双手变魔术似的,左一下、右一下,瞬间将白糖堆成立体三角形,覆上纸,再用麻绳将纸包扎紧,最后,在礼包顶部麻绳下压一张大红纸条——一件十分喜庆的白糖礼包便完成了。
我那时特别钟爱这个小礼包,虽然上面没有美丽的图案,但它简洁的轮廓传达出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感。后来,有了塑料袋,白糖就装在塑料袋里售卖,一袋一斤,价格也一样,但在我看来总觉得廉价,远不及父亲包的白糖礼包那般精致。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店里的糖果和麻饼。糖果装在一个圆形的玻璃罐里,放在柜台的最前面,一进店就能看见,一分钱一个。糖果纸五颜六色,极为鲜艳,如梦境般绚丽多彩。
每当我剥开糖果纸,迫不及待塞进嘴里时,一股迷人的香甜顺着舌尖慢慢扩散,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兴奋起来,满足感在心中升腾。如今回想,那一粒粒糖果不啻我童年的甜蜜信使。
另一种叫“麻饼”的零食,通身裹着白芝麻,扁圆状,十个一组,筒装。小店里平时都是将麻饼装在玻璃罐里,和糖果罐一起放在柜台上零卖,只有在过年过节或办喜事时才有人来买整筒的。
虽是自家开店,但并不能让我随便吃。我曾经在书里看到有人写:我的理想就是长大后开一家杂货铺,那么多的糖果和零食可以随意吃,真是太幸福了。事实并非如此,那时候的经济条件和小店微薄的利润根本不允许。更多时候,我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糖果罐和麻饼罐发呆。
在那个没有电子产品的年代,村里的小店也是乡亲茶余饭后拉闲散闷的地方。特别是下雨天,大人不能下地干活,都聚在店里店外闲谈,热闹非凡。人多的时候连椅子和板凳都不够坐。这时,我便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男人们抱着手臂、抽着纸烟,看女人织着毛衣、纳着鞋底,听他们天南海北拉呱——比如昨晚上,后村谁家的孩子有多淘气又闹事了,前村的谁又喝高了闹出一些笑话。话题未了,又谁谁互相调侃起来,一旁的大叔没忍住,笑翻在凳子的后面,大家先是一惊,接下来就是捧腹大笑,眼泪也笑出来了。这笑声,把平日里的劳累都给驱散了,每个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小店刚开时生意还不错,待到农忙,父母要下田干活,我与妹妹年纪又太小了,白日里只得将店门紧锁,只有吃过晚饭才能开门营业一会。生意慢慢就淡了。直到有一年汛期,一场山洪将店铺冲倒,依家里的条件又无力重建,纵然有万般的不舍也只能作罢。陪伴我多年的杂货铺就这样消匿于滔滔洪水,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光飞逝,童年渐渐离我远去。那记忆中的杂货铺就像一张张老照片,每每拾起,如沐暖阳,温馨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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