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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老家腌菜香
作者: 许玉芬 文章来源:绩溪县作家协会 点击数: 112 更新时间:2025/1/2 10:04:06

最忆老家腌菜香

文/许玉芬



一日,路过某大商场,一个风格迥异的橱窗让我的眼睛猛地一亮,心底泛起圈圈涟漪。橱窗里展示着一扇旧木窗、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两个坛子。一个坛子里插着几根干树枝,另一个坛子上摆了一竹篮干花。整个场景显得那样富有文艺复古气息,这让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乡下老家。

老家也有这般岁月留痕的木窗子,像是醉在时光的怀里,原先的朱红已变成酱红。笨重的黑白电视机虽然不再播放了,却依然端坐在老屋的一隅。只是,那坛子乡下是用来装腌菜的。乡下人家每户都有几个坛子,高低粗细,有盖的无盖的,通常一列排在木楼梯底下。有些大户人家,一列儿摆着近二十个坛子,那场面颇有几分壮观。

虽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 ,但老家属山区,常年气温比外面城里低三五度。霜降过后,菜园里、地里的菜都长得棵大水灵。人们看看天,要是有几天晴朗日子,便纷纷把地里的青菜收回家,准备制作腌菜。

在乡下,青菜有着不同的名儿,如“青菜”“上海菜”“油冬菜”“高脚白”“三月青”“四月慢”等,光听这些名字就能让人畅想那白绿的青菜有着怎样的鲜嫩与味美。不过,做腌菜人们大多选择“上海菜”和“高脚白”。“上海菜”宽叶,菜肉厚,整棵看起来像朵绿色的花;“高脚白”叶梗高白,绿色的叶片部分小,做腌渍菜最好。

收割青菜,老家话叫:kou 菜。农户们会选择一个晴朗的上午将大棵的青菜连根拔起后,用菜刀剁去其根部,铺在菜地里或用粪箕挑回家,搭在石头墙上、阳台上、河滩里晒上个一两天,这样青菜的水分会减少一部分。

青菜晒得蔫蔫的,大家就忙活着洗菜。以前没有自来水,要洗菜的人家得起个大早,从水井里或河里挑几担水,将洗菜用的木制的豆腐桶、菜桶装个七八成满。待太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洗菜工作正式启动。以前家家户户要腌不少腌渍菜,所以青菜要洗好几担,这天准会喊上自家姐妹或妯娌帮忙一起洗。

洗菜前要把黄叶去掉,虫眼多的叶子也会被眼尖的妇人摘掉,然后再放入水中清洗。初冬时分,天气有几分冷,水往往也是冰得透心凉。农妇忍着寒冷将青菜整放入桶中,通红的手剥开青菜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洗掉污泥、细小杂物,用指甲刮掉菜梗上的黑褐色部分,最后将菜帮子也洗了又洗。这只是第一道。

洗了一些白菜后,这桶水便开始浑浊,水面浮着碎菜叶,桶底也有一层泥渣。这时就要换一桶水再洗。而刚才洗过一道的白菜还要进行第二道清洗,毕竟是入口的食物。农村人也讲干净,再说井里或河里的水儿不费钱。这时,自家男人肯定一马当先,抢着去挑水。在这档儿,妇人们也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随手拿起烘焙在火熜上的红薯来吃,手里暖暖的,胃里也暖暖的。

待水挑来,大家又围坐在水桶旁边,嘴里聊着家常,手里的活儿却没有丝毫懈怠。冬日上午过得尤为快,往往将菜洗好,已经是午饭时间。趁主人去烧中饭的时间,其它帮手就把洗好的菜挂在竹竿上,青菜叶子一顺儿朝下。一个下午的时光,残留在青菜上的水分就会滴尽。太阳偏西,青菜也呈疲惫状,它们即将踏上腌菜之旅。

虽都叫腌菜,但腌菜也分为好几种。一种是腌菜芯,将“上海菜”或“高脚白”连叶片一起切成细细的不规则的四方形,刀工好的人直接就切成了菜丝。切好之后,再撒上一层盐,使劲地揉一揉,搓一搓。再将拧掉水分的碎菜放到一个大盆里,又将事先剁碎的生姜、大蒜、辣椒片倒入盆中一起搅拌。

搅拌好后就让它们在大盆里躺上一两天,期间主人也会用筷子去拨一拨,或端起盆子簸一簸,好让菜全方位吸收盐。过几天,等咸味香味出来后,主妇就会装入各个小坛子。

腌菜梗的方法跟腌菜芯差不多,不同的是腌菜梗时绿叶部分是不选的,光用菜梗了。将白白的菜梗切片成长宽三四厘米左右,再进行腌制。

不过腌菜芯和腌菜梗都只是作为小菜上桌。用农家自榨的菜籽油炒好后,跟稀饭或玉米糊是绝配。不过,在老家一系列腌菜里,除了夏天的腌黄瓜外,当属腌渍菜最为有名了。

主材还是选用洗过、晾过的那些“高脚白”,配料就一种——盐。不过这次“高脚白”不必“粉身碎骨”,还有个更大的容身之地——家里那个敞口的大缸。这个大缸平日里用得很少,只有在腌渍菜的时候才将它搬出来用。腌菜的缸外表粗糙,可是内壁却十分光滑,泛着棕色的光。

许多人常调侃说绩溪腌渍菜——脚丫子的味道。此话不假,因为绩溪人腌渍菜时需要用脚踩。踩渍菜是古徽州一直传承下来的一种独特的腌菜方法,在绩溪人的意识里踩过的腌渍菜更脆生,更有嚼劲,更好吃。

记得有一年腌渍菜时,堂屋开着灯,中间摆着个敞口大缸,这缸有我半个人那么高。母亲把洗好的青菜放到了方桌上,旁边搁了几袋盐。小小的仪式似乎很隆重,父亲打了盆热水把脚连同小腿都洗得个通透,又换了一盆水再洗了一遍。他没用布擦干脚,而是等双脚自然沥干水分后,才开始踩菜。

母亲先往缸底摆放了一层青菜,撒上一层盐。父亲就光着脚站进缸里了。他一边踩,母亲一边有顺序地码放。照样一层青菜一层盐,父亲绕着小小的圈子,双脚有力地踩着。这可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屋外的风有些不安分,屋里传来吱吱的作响声。我看得入神了。几十分钟后,桌上的青菜越来越少,缸里的菜越码越高。父亲额头冒着汗,人也渐渐升上来了。

等所有的青菜都下缸踩实后,母亲搬起几个光溜的大麻石重重地压在菜上。在未开缸之前,任何一棵腌渍菜都别想翻身当主人。为了防止灰尘掉入缸中,缸上会盖个木质的平盖,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

村里人照常烧火煮饭,喂猪养牛。清闲的冬日其实也没闲着,大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望相助的日子。只是一天天冷起来,人们也越想吃重口味的食物了。

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在腌菜梗、腌菜芯已上桌好几次后,腌渍菜姗姗来迟。揭开木盖,一股香咸味扑鼻而来。母亲将一块麻石移向一边,捞起一棵腌渍菜来,折下一根菜叶咬了一口,她满脸笑容地告诉我:这缸腌渍菜爽口有嚼劲。然后分给嘴馋的我几根,我也顾不上咸,几根下肚后,大口地喝着茶水。

记忆里,腌渍菜腌好后,母亲过几天就会用勺子将缸表面的那层“白花”捞掉,至今我还不明白为啥要这样做,也许是怕这层东西影响了腌渍菜的口味吧!腌渍菜也有不成功的时候。太淡或太咸倒是可以在炒时“补救”,可是一旦软或者酸了,那也就不吃了。整缸菜都拿去喂猪或者倒掉了。

腌渍菜在冬天里简直可以百搭。切细后可炒豆腐,炒冬笋肉片,炒油渣,都是不错的下饭菜。若割了几斤鲜肉或自家宰猪,将肥肉炼出油后,放入瘦肉,倒上料酒老抽,放些姜蒜、桂皮、八角等香料,再将切好的腌渍菜一起猛火炒几分钟后,盛入不锈钢锅,用装了炭火的矮锅灶炖起来。猪肉与腌渍菜在锅里嘟噜着,冒着热气。吃之前,撒上几片大蒜叶,那味道绝了,饭也会多吃一碗。真是满满的幸福感!

此外,腌渍菜在做传统徽州小吃时更是缺它不可。比如可作腌渍菜拓馃、腌渍菜水馅包、腌渍菜发酵包、腌渍菜饺子。腌渍菜与面粉合二为一后,那味道更是透着一股小清新。麦香里的腌渍菜,口感更好。

我尤其爱吃腌渍菜拓馃。腌渍菜切得很细很细,再配上不肥不瘦的肉,煎的时间稍微长一些,那样的话吃起来更脆。奶奶曾经在火熜上给我烘焙腌渍菜拓馃,因为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时整个拓馃变得薄而脆,吃起来嘎嘣响。那味道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开春后,随着温度的回升,缸里往往还有少数的腌渍菜。但若不赶紧吃掉,它们就会开始发酵,往往变软变酸。但精打细算的妇人们会捞起来,晒在竹竿上,每天接受阳光的照射。一些日子后就制成干渍菜。等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可食用。

因此,荆州有句话叫“冬吃腌渍,夏吃干渍”。在绩溪话中,“渍”与“鸡”的发音相同,外界以为荆州生活多么富有,冬天吃“腌鸡”,夏天吃“干鸡”(类似将鸡肉晒干后的吃法)。其实,早些年这话是形容荆州百姓穷苦的生活。

如今,老家的生活逐渐变好,乡亲们也知道一些饮食常识,如不能多吃咸菜腌菜。村里腌菜的人家也渐渐少了,哪家若是腌了一缸腌渍菜必定会送几棵乡邻或亲戚过过嘴瘾。这几年,春节一过,腌渍菜基本消灭光光,也鲜有人晒干渍菜了。

每个冬天,母亲照例会腌上一缸。春节后我们回城,她会做十几个腌渍菜拓馃,装几棵腌渍菜给我们带上。母亲的爱总是装满了后备箱,让我在外也能尝到家的味道。

悠悠忽忽,记忆中那扑鼻的腌菜香化作心口一缕乡愁。这时,母亲来电:“今天给你快递了腌渍菜……”闻言,顿生欢喜,脚步轻盈。腌菜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弥漫在似水的流年里,在每个平淡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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