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5年3月14日 星期五
胡武燕、张建东散文二题
作者: 胡武燕、张建东 文章来源:绩溪县作家协会 点击数: 203 更新时间:2025/1/13 14:48:32

故乡的冬天

文/胡武燕

我的故乡在皖南山区的一个小山村,四周群山环抱,昆溪河、常溪河分别从大会山、上金山两个不同方向穿山而来,奔流不息从小山村的外围绕出,沿着山脚,穿过村庄流向新安江。冬日的清晨,曼妙轻纱般的薄雾时常缭绕在村庄的周围,若隐若现的山村显得幽静和安逸。故乡的冬天是静谧祥和的、是严实快乐的,更是忙碌而又热闹的,我十分怀念故乡的冬天。

呼啸的北风整整刮了一天,天渐渐地阴暗下来,傍晚时分下起了雪珠子落在房顶的瓦片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今朝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雨雪年边下喽!”母亲坐在灶台前,炉火映红了她的脸颊,自言自语地说道。全家人围坐在厨房里,各自手上提着一个火熥取暖。母亲起身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青菜滚豆腐,上面铺着屈指可数的几片小肉片。“青菜滚豆腐,日子长日路。一锅熟,大家吃饭啦!”母亲招呼道。小时候我是有肉不吃豆腐,有豆腐不吃菜,仅有的几片小肉片在瞬间就被瓜分了。“这只臭小鬼,放抢哈!”母亲骂了一声,我们都不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在昏暗的灯光下,在缺肉少油的年代吃上小炒肉青菜滚豆腐,那叫一个是津津有味。

隔壁的秀秀吃饭喜欢游饭碗,即使是下雨、下雪天也是风雨无阻,我家是她忠实的打卡地。只见她戴着斗笠,推开我家大门时发出“吱安”响声。“吃夜饭呀,哦,落大雪哩……”一进门秀秀就同我们说道。“秀,这里有菜,来夹一点喂。”母亲热情地回应到。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下雪天也没地方可去,一会吃过饭给你们讲个故事哈。”父亲对我们说道。“相传明朝时期,户部侍郎杨继康做寿,五个女儿、女婿前来祝寿,养女三春及夫婿邹应龙因家境贫寒,拿不出像样的贺礼被嫌贫爱富的杨夫人赶出了家门……”父亲绘声绘色讲起《五女拜寿》的故事,我们心无旁骛地听着入迷。“秀秀,几点啦?还捧着只碗,回家要骂啦。”母亲猛然提醒道。“正是,抓紧回家了,玩得都傻掉了。”秀秀笑着说道。

山村的夜万籁俱寂,只听到下雪发出的沙沙的响声,连狗崽子们也不知倦缩在哪个角落里,很少听到它们的叫声。屋外天寒地冻,家里暖意融融。无数这样的夜晚陪我在儿时里成长,在大人们的故事里、在温馨而又融洽的家庭氛围中渐渐长大。

“嚓、嚓……”一阵阵铲雪声从屋背后的小巷中传来,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天已放亮,天空中仍飘着细碎的雪花,院墙内通向大门口的路被父亲清扫得干干净净,门前的冬青树上、屋顶上、草垛上都披上了厚厚银装。

“武了,滑雪车去吧,八角丁亭那里有好多人在滑雪车。”住在屋背后的小伙伴秋寨来邀我。“好啊,走!”我们俩一拍即合,拖着一辆木制的小雪车偷偷地溜出了家门,顺着围墙外的石板路快步地走着,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八角丁亭,只见长长的坝下塘冒着热气,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入水中即刻融入了她的世界里。池塘边高大的朴树枝头上、枝干上堆积着一层层雪花,有的像梅花鹿角、有的像川剧脸谱、有的像老人拐杖……形态各异,山川、田野白茫茫一片,大地成了银色的世界。五六辆雪车已经在雪道上驰骋,道路两侧七八个不相上下的同龄伙伴们发出阵阵欢呼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爷爷当大队书记的时候组织开通了我村至旺川的马路。八角丁亭处是一段坡度约10度,长约80米的斜坡。我迫不及待地坐上雪车,手持木棍用力向后撑并控制好方向启动滑行,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雪花径直向脸上、身上扑来,路两旁的树木、房屋像长了翅膀一样呼啸而过,80米长的雪道刹那间就滑完了。虽然脸庞、耳朵冻得红通通的,但却乐此不疲,滑下去拉上来,滑了一趟又一趟。突然一个身影快速地跑到我身边,拉着我就往八培井方向跑去。原来是堂哥明明从家中跑过来,听到消息来告诉我爷爷拿着竹丫枝来找我。竹丫枝打人不伤骨皮肉疼,若直接打在皮肤上会出现一道道的血印。这几天孩子们放寒假了,都出来堆雪人、打雪仗、滑雪车,八角丁亭俨然成为天然的滑雪场。孩子们乐了,大人们却不高兴了。这段土公路经雪车碾压滑行后变得异常光滑,尤其是下坡走在上面行走非常困难,有的村民反映到爷爷那里。爷爷很生气拿着竹丫枝来找我,也想借此把其他孩子们赶走。我们刚转身跑过八培井,爷爷就到了。哈、哈……我们及时更换了赛道,由短道速滑改为十公里雪上运动了。

山村的雪下得那么执着、下得那么透彻,把整个山村包裹得严严实实。冬天的雪给孩子们创造了快乐的机会,大街上、雪地里、雪场中都能见到孩子们的身影,他们或在追逐打闹,或在堆雪人,或在滑雪车,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冬天就是一个快乐的季节。

进入腊月整个山村开始忙碌起来,母亲是家中的大忙人,熬米糖、炒谷花、做麻糖、做豆腐、扫屋尘……姐姐们打下手忙里忙外。小孩们走街串巷、东游西逛一天到晚不呆家,似乎也很忙。村中还有一帮大忙人,以家富为首的、山老、玉发、庆华、建荣等二十多名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的戏班,白天排练、晚上排练忙得不可开交。戏台就在后门亭屋里,是由木板搭建起来的古戏台。家富大字不识一个,京胡、二胡拉得是呱呱叫,无师自通无人能比。他们不拿一分钱,纯粹是戏曲爱好者,为了心中那份热爱、那份执着、那份开心……放下家中的忙碌,来排练戏曲。我曾看过的戏有《天仙配》《女驸马》《梁祝》等。

后门亭屋离我家直线距离不过是80米左右,隔着一块菜园地,胡琴声、锣鼓声、唱戏声此起彼伏。俗话说:“锣鼓响、脚板痒。”住在横街、中门街的孩子们经常会跑到戏场去观看。有时候,孩子们七嘴八舌调皮捣蛋影响排戏,家富一气之下把所有门都给栓上。越不让孩子们看,孩子们就与他杠上了,天天像上班一样打卡报到。家富偶尔也有疏忽的时候,一旦孩子们进入戏场之后,那可是非常热闹,一场追逐大戏就开场了,抓这个赶那个怎么也赶不走我们这群孩子,累得他气喘吁吁,坐在凳子上半天喘不过气来,只好善罢干休。过了腊月二十,大戏就开场了,家富显然是个大忙人,整台演出要组织,整个戏场要管理、戏场内外安全要兼顾。台上公子、小姐深情对唱,台下村民评头论足,全村男女老少如饥似渴观看村戏班的杰作,不时传出阵阵欢呼声。过了正月十五,山村才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冬天是山村人气最旺的季节,尤其进入腊月,出门在外的人都陆续赶回家过年,学校放假后中门街、横街凭空热闹起来。后门亭屋是村中当之不愧的中心点,演大戏、唱大戏、看大戏,人们在忙碌之余热热闹闹观看一出人生大戏。

出门在外多年,鲜有几次在冬天回老家,已不习惯故乡的冬天。未曾想去年腊月二十七凌晨,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家中的宁静,接到大姐电话,匆匆赶回老家送大哥最后一程。夜里和侄子守大夜,虽然门窗紧闭,灯火通明,但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坐一会、走一会,反反复复,身冷心寒,彻夜难安,这是我人生中经历最漫长、最寒冷的一个夜晚。冬天的雪也没了踪影,和儿时的伙伴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寒暄,后门亭屋一部分新建成个人住房,一部分改建为村委会所在地。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我漫步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石板路上。“这个客哪里来的?”时常听到村里人的笑问,俨然把我当作家乡的外乡人,真正体会到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境遇。

随着双亲的先后离世,我深切的感受到故乡的冬天已渐渐远去,但冬天的味道已深深地藏入那一片片雪花里,深深地融入妈妈做的青菜滚豆腐里,深深地刻入岁月的年轮里。冬去春来四季轮回,人生的故事写在四季里,光阴摇摇晃晃,丢失的从来不是时光,而是念念不忘。

 

 

故乡那些下雪的日子

文/张建东

故乡那些下雪的日子,似乎很早就已经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随着冬天第二个节气的到来,幼年时雪的记忆又被唤醒了。

我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江南四季分明。特别是冬天,不像现在这么潦草,后脚刚走进来,前脚已踏上春天的门槛。雪也常让人空欢喜,它随风而来又匆匆而去。记忆中山村的冬天很长,雪也是一场接一场的,一下就是好几天。

山村的第一场雪,总是在入冬连绵的细雨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飞舞到山村周围的山巅。朝阳初上,山头白雪皑皑,气温在每座山峰上划了一条标准的横线。雪还是没有轻易越界,抵临山村的田野低岗。

一场场北方的风终于送来了漫天大雪。

故乡的雪实在,不忽悠人。大雪来临的时候,气温降低,天色灰暗阴沉,云层变得厚重且低矮。伴随着寒风,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零星地飘落在地面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花的数量越来越多,洋洋洒洒,从天而降,铺天盖地。不知不觉中,小路两旁的房屋、树木、山石,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着,仿佛一切都沉睡在寒冷的世界里。

家里面是温暖的,填饱肚子的粗粮也很富足。母亲点燃了灶膛,把洗净的番薯、南瓜切成大块放在锅里,盖上锅盖。母亲是一刻也不会闲着的,坐在灶台后的小凳子上,一边往灶膛里填着柴火,一边纳鞋底为三个子女赶制过冬的棉鞋。旺盛的炉火映照着母亲粗笨而又灵巧的手,被母亲一针一线反复穿引纳入鞋底。那时小脚躲在棉布鞋里头,不管雪天多冷,总觉暖意融融。

下雪天,山村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那会让人感觉恍若世外人家。因为我们的造访,山村外的空旷地带热闹起来了,打雪仗、堆雪人、滚雪球……和现在全副武装的孩子不同,我们就简简单单一件毛衣外加一件薄薄的外套,一条单裤。山村后面有个小山岗,那里有段斜坡是滑雪的天然滑道,两旁都是松木林,形成了天然的安全屏障。滑雪板是松木做成的小板凳,在斜坡高处,放倒小板凳,前面的两只板凳脚是扶手,可掌控方向,后面的是靠背,人坐上面哧溜一下就到底了。就这样,上面的滑下来,下面的又跌跌撞撞爬上去,反反复复,乐此不疲。这些穷日子拼凑起来的开心,我终身难忘。

整个冬天,山村里大半时间都在下雪。天寒地冻,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敲开厚厚的冰层,舀出井水洗洗刷刷,然后挑水,做饭,喂鸡,喂猪……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我能清晰地听到母亲的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在巷弄里一下子远,一下子又近了。一切收拾妥当后,母亲拎着火熥上楼,烘暖我穿的衣裤,一边催促快点起床不要迟到了。

中心小学离我们村直线距离只有2公里,但那是一条蜿蜒盘旋的羊肠小道。下雪天,母亲总要送我到村口,提醒走路小心些。我背着书包,提着火熥,拎着饭盒,小小的身影风雪无阻地出没在山路上。小村读书的孩子多,隔个十几米远就能看见茫茫雪地里移动的人影。滑倒了,摔跤了,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爬起来后继续走。

那时书包是轻的,心情是愉悦的,早到早自习,晚到也是早自习,不要超过八点就行。上午第四节课老师是最头疼的,这个时候大家五花八门的午饭已放在火熥上加热,各种食物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教室,教学效果可想而知。咸菜肉拓馃的香味最浓,加热后还滋滋冒着油烟,有些孩子忍不住偷偷咬一口,已经忍无可忍的老师一把揪住,连人带火熥、拓馃扔教室外的雪地里,回家后的孩子是绝对不敢讲出火熥空荡荡的真实原因的。我遵规守矩,没有这样的经历,放学回家,早已等在村口的母亲一边掸落我身上的雪花,一边递上热乎乎的番薯。我是最小的孩子,享用了母亲多一份的疼爱。

大雪封山,远在外地烧炭的父亲披风戴雪归来了。在那个贫瘠的年代,一年四季大人们很少有歇息的时候。立冬过后,田地里的庄稼都彻底收藏归仓了,动物也已躲藏起来准备漫长的冬眠。附近村庄的青壮男劳力开始邀约,他们要远到百里地外的深山老林烧木炭。天寒地冻的日子,父亲每天都重复着几件事情:砍柴、扛柴、装窑、烧火、出炭,再用肩膀把炭沿着那崎岖的山路挑到山下的大路倒卖。父亲冰天雪地里挣来的钱浓厚了家的年味,大红纸折叠的压岁红包,虽然数目小得可怜,但足以让我从除夕晚上一直开心到寒假结束。

父亲到家基本是傍晚时分。交通很不发达的上个世纪,人们赶路大多靠步行。父亲从早上下山出发,背着简单的御寒被褥,沿途翻山越岭,顺沟摸坡,风雪夜归。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母亲赶紧接下被褥,拍打完上面的积雪,放到凳子上,然后端来热水,拧干毛巾,让父亲擦拭身子。我则翻检帆布袋子,因为父亲总要买些零食,还有些加餐的荤菜。印象最深的是无头的冻鱼,都是肉,还有父亲从烧炭密林里采摘的野生蘑菇。母亲的厨艺是无可挑剔的,加上好的食材,真的是山珍海味。山芋酿的酒喝了很上头,父亲微红的脸映着煤油灯黄晕的光,反复说着外面烧炭的经历,就像屋外的雪下个不停。母亲一脸笑意,不厌其烦地听着。每次父亲说到在深山里逮食山老鼠时,我就偷偷走出屋门,免得父亲临时转移话题,问我对得起他交的学费不。

前年年关,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期而至,山村久违的浓浓年味一下子来了。

母亲手脚不再利落,脑子也大不如前,经常忘东掉西。但她还是坚持拿了小铲子到村外的菜园地,拨开厚厚的积雪,铲了些青菜、萝卜、菠菜之类,然后到小河里洗干净。父亲耳聋是个好事,少了和母亲的一些争吵。招待客人的事落在我们这些后辈身上。趁客人还没有来,我独自一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银装素裹的山村原野。

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行走在雪地里,任一朵朵雪花落在衣帽上。我们还小的时候只能看到它们的轻盈和优雅,如今人到中年,对于一切自然物事突然敬畏起来。每一片雪都是在经过漫长的旅程后,在空中左突右闪,回旋辗转,才一步一步地到达大地,它们正经历着它们的岁月。我们的父母也正经历着他们的岁月,青春已经落下,饱尝生活困顿的中年也已经远去,老年的孤独寂寞一如城镇化大潮冲击下的空心村落,只有在春节期间才有些喧闹和生机,然后是无尽的守望,直至像落地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融入这一生都未曾远离的故土。

人间烟火不息,山河雪落满地。大雪,埋藏了多少往事,落满了多少古今诗文,是上天催促游子还乡的亲笔信,是父母盼你围炉夜话的那盏灯。愿你历遍人间,阅尽千山暮雪,故乡的雪仍能让你心中一暖,在对乡愁的深情回应中积蓄前行的力量,与期待的美好惊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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