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给予了画家们美的滋养。 画家们赋予了黄山人文精神。 没有黄山就不会有新安画派,黄山画派。 没有黄山就不会有完整意义的渐江、石涛、梅清、黄宾虹、汪采白…… 没有黄山也就不会有完整意义的张大千、刘海粟、李可染…… 但是,如果没有新安画派、黄山画派,没有从渐江一直到李可染……,也就没有完整意义的黄山,黄山就可能没有如此众多的人向往、热爱和眷恋。 一位清代学者说得好:“无此画兮山不出,无此山兮画不奇。” 正是黄山对画家的滋养和画家对黄山的描绘,为中国山水画史加进了一大段十分精彩的乐章和一大片异常耀眼的亮色。也正是描绘黄山的画家与黄山的主客契合,既使黄山名满天下,也使这些画黄山的画家享誉海内外。 假使说,庐山有如富室千金,张家界有如南疆蛮王,琅玡山有如寒门秀士,九华山有如蓬寺禅僧,天柱山有如幽谷遗贤,……那么,黄山则有如时而翘首天际、迎风长啸,时而低眉默坐、逍遥物外的丝毫不染红尘的世外高人。 一个这样的高人,其博大、其高深、其奇特总是人们难以蠡测的;其美总是人们难以描画、难以言说的。 评说黄山之美的诗文千千万万,我总觉得最妥贴、最准确、最高妙的评价只是那匪夷所思的四个大字:“岂有此理”。 黄山的难测难知难描画难言说,的确就因为它那奇松怪石云海飞瀑险径幽壑似乎统统造设得不合常理,轶出常规,出人意表,使人吃惊,使人咋舌,使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伟大而自惭人类能耐的浅薄渺小。 有人说,画黄山,石涛得其神,梅清得其气,渐江得其骨。 得黄山之神的石涛,实在使人折服。自诩“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的石涛,搜尽了黄山的奇峰,“神遇迹化”,他才画出了“不似之似”的千秋不朽的《黄山八胜图》、大幅《黄山形胜图》和《搜尽奇峰打草稿》长卷。也正是由于黄山的滋养,使他写出了《画语录》这样的内容丰富、见解高明、体系严谨、影响深远的绘画美学著作。 得黄山之气的梅清,则以自己的“以身寻奇观,葬此亦何怍”的精神,游遍了黄山三十六峰,深入感受了黄山“皆非人世”的种种奇景,从而画出了天都峰、白龙潭、狮子林、黄山云海等大量黄山胜景。作品呈现着一派清远秀逸的氛围。 我特别喜欢渐江的为人与渐江的画作。渐江的做人品格是傲骨嶙峋而又不弩张剑拔,他所追求的艺术品格是冷气逼人而又生机盎然。他深入黄山,“万壑千岩独扙籐”,“黄海灵奇纵意探”,“坐破苔衣第几层”。而且夜眠之后还“梦中三十六芙蓉”,夙夜匪懈,与黄山进行着人情物理的往复交流,这才“倾来墨渖”,故而得以创造出“恍惚难名是某峰”的既神奇峭逸又灵秀幽深的黄山的骨,画出了黄山也画出了自己那经得起风雨剥蚀,霜雪侵凌而永远屹立、万古不磨的骨。 但是,黄山的神、气、骨,真的已被石涛、梅清、渐江尽行收入其画幅之中了吗? 黄宾虹、汪采白、张大千、刘海粟、李可染……又得了黄山的什么呢?是不是有得了黄山之韵,有得了黄山之趣,有得了黄山之味呢? 李可染是很谦逊也很坦诚的。他说过:“画好黄山,殊非易事。” 其实,不但画好黄山殊非易事,而且用摄影机摄好黄山也殊非易事。有多少摄影作品摄出了黄山那有如世外高人丝毫不染红尘的真品格真性情呢? 而我特别想说的是,打扮黄山更非易事。以绘画以摄影反映黄山是一种感情移入的主客观统一,而打扮黄山则是一种实践性的主客观统一,是在打扮黄山的实践中体现了人们的包括审美理想在内的本质力量的一种主客观统一。黄山,通过了多年的建设,多年的打扮,到底是强化了黄山的真品格真性情呢?还是有损黄山的真品格真性情呢?我想,历史会作出最令人心服的回答。